我的翻譯之旅
--------
從2005年我開始了第一篇佛學論文的翻譯,到今天已經十六年的資歷,這當中我總共翻譯了二十篇佛學論文,加上兩本書。
我翻譯的絕大多數的佛學論文,作者多還健在,有時還頻繁通信,面對面請教法義的機緣也不算少。
這有幾點好處,不懂的時候可以請問原作者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原作者剛開始是「牽手寫字」,面對毫無知識的小朋友亂無章法地發問;後來,這位小朋友也能舉出原稿的失誤。有一次,我問原作者:「這句話,我從英文的理解是這樣的意思,老師你確定要公開作這樣的主張嗎?」老師想了一想,動筆將整個句子改寫。有時候,我跟原作者指出失誤,老師笑到掉出眼淚來,說,「幸好你發現這一失誤,這可是幼稚園等級的失誤呀!」
其實,我也偶爾塗塗抹抹寫幾篇「佛學論文」,事前校稿不下二十次,等論文刊登出來,才發現白紙黑字印著明顯的失誤;以我翻譯的經驗,有相當數量的英文論文隱藏著作者的無心之失。
當然,我遇到的原作者都和煦如冬天的太陽,既給你能量,又溫暖你的心靈。聽作者親自跟你解釋你不懂的地方,這真是幾生修來的福氣。
有時作者老婆心切,連研究方法、資料搜集、和字源字義都一起仔細講解了。當佛學論文的譯者,要能進步,必須掌握一項原則,剛開始時一定要如孔子進太廟,每事都問,而且要問入皮毛、問入筋肉、問入骨髓。
上星期已經翻譯完成封興伯老師的第一篇論文,也經過教授的初稿審核通過,現在開始第二篇論文的翻譯。如果只是日常閱讀,我大概不求甚解,囫圇吞棗,似懂非懂地讀過去。但是,一擔任起翻譯責任,必須將句意、字義追個水落石出;感覺是在大學課堂上跟著老師學習。
不過,老實講,翻譯過程很容易疲累,通常翻譯了一段文字,就眼角流油、哈欠連連,有時大白天倒頭就睡著,很有「安魂」效果。
好了,略為偷懶一下,該回去繼續「春蠶吐絲」了。
朋友,
我今天在臺大圖書館看到正觀雜誌第72期,內有一篇:
《法句經》「三言」偈頌的標點與試譯…蘇錦坤 撰
決定9月2日頒個譯藝獎給蘇兄,表彰他在《法句經》的系列論文。
相關的節目將稍作調整。
恭喜錦坤兄。
Dear HC,
雖然我的作品發表在不為大家所知的期刊,但是在這些期刊發表論文者,大都是中央研究院院士,各大學擔任博士學位指導老師的大學教授,以及知名的國外佛學教授。
請參考附件。
Yifertw
-----蘇錦坤得獎感言
向古代的譯師致敬
蘇錦坤
作為一個譯人,面對著近兩千年前流傳下來的譯作,在反覆閱讀與翻譯的過程,我逐漸在心中堆砌一個念頭,想向古代的譯師致敬。
曲園老人俞樾曾說:「諸子之書文詞奧衍,且多古文假借字,注家不能盡通,而儒者又屏置弗道,傳寫苟且,莫或訂正,顛倒錯亂,讀者難之。」這是說,古代知識分子的主流是「研讀、註解、校勘、訓詁、典藏」儒家書籍跟史書,對於諸子百家的典籍,既不慎重抄寫,沒人肯花時間校勘訂正,不典藏此類書籍,不為他們作註解,也不講授,造成後代閱讀的障礙。
這段話也適用於佛教譯典與摩尼教譯典,將來也有可能會發生在基督教早期翻譯文獻之上。
當教科書或翻譯理論的專書提到以「漢語翻譯」為出發點時,總要將這一句話當作漢譯理論的開創:「始者維祇難出自天竺,以黃武三年(西元224年)來適武昌,僕從受此五百偈本,請其同道竺將焰為譯。將焰雖善天竺語,未備曉漢,其所傳言,或得梵語,或以義出音,近於質直。僕初嫌其為辭不雅,維祇難曰:『佛言:依其義不用飾,取其法不以嚴。其傳經者令易曉,勿失厥義,是則為善。』」但是,在三國支謙的這一段話之前,已有安世高約在西元180年的翻譯,這一將近五十年時期的早期譯作,應該是漢語文獻最早期的翻譯作品,雖然這些譯作都或多或少地流傳下來,可是已經沒人能夠解讀。
閱讀、翻譯、研究、註解這一段時期的譯作,是我對將近1800年前遠渡沙漠來到漢地、並且翻譯經典的譯師表達敬意的一種形式。
對這些翻譯經典的研究與再譯有下列幾種意義:
1. 「人類學」的分支「文化史」裡頭的「宗教研究」:「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人類是唯一有宗教活動的動物。「宗教是相當多種文化中影響極大的元素」,哈佛大學創立時的第一個系是「宗教研究」。「Religious studies is a comparative study, rather than a competitive study.」。
2. 「漢語史研究」:這是一門約在1980年在中國成為顯學的學科,也是少數幾門中國學者大幅領先台灣學者的人文學科(其他在世界受到矚目的學科,例如「敦煌學」)。這門學科以漢字音義、詞彙演變與句法分析為範圍,針對「漢語」在「上古、中古、近代、現代」的斷代進行各時期的特性研究。漢譯佛典在中古漢語史的研究範圍是不可或缺的文獻。
《世說新語,方正第五》47:「王述轉尚書令,事行便拜。文度云:『故應讓杜許。』藍田云:『汝謂我堪此不?』」
蕭艾《世說探幽》認為此段的句讀應作「王述轉尚書令,事行便拜。文度云:『故應讓。』杜許、藍田云:『汝謂我堪此不?』」日本人目加田誠《世說新語》認為「杜、許」為兩人,句讀應作:「王述轉尚書令,事行便拜。文度云:『故應讓杜、許。』藍田云:『汝謂我堪此不?』」
3. 「翻譯史研究」,(含「偽裝的翻譯」)。
4. 「印度學研究」:相對於「漢學」、「伊朗學」的研究,印度學逐漸在世界各研究機構成為重要的分支。漢譯佛教文獻是「中古印度學研究」的重要材料。實際上,有幾次重大的印度考古發現,是參考晉法顯《佛國記》、玄奘《大唐西域記》而選定挖掘地址的。
5. 「中亞史」、「印度、中亞、中國文化交通史」。對於粟特、鐵勒等民族在南北朝、隋唐的影響給傳統「南北朝史」、「隋唐史」不同的視角。例如安祿山的「祿山」是粟特語意指「光明」,安祿山本人為「鐵勒」(?)。
6. 「台語言究」:漢譯佛典作為「台語錄音機」。
我踏入此一翻譯與研究範圍,主要有兩個動機。最早是將漢譯佛典當作「台語錄音機」,去尋找一個漢字、一件事物的台語讀音。我認為台語不該當作一個沒有歷史的語言,應該顯現台語的歷史地位與其衍化、蛻變。將台語置於漢語之外,或者蒙上眼睛不理台語、漢語的緊密關係;這樣的思維不管是在歷史研究、或是在台灣學童教育的規劃,都不是明智之舉。
在此簡單舉兩個例子,稍後再詳細解說。只要對漢語、漢字略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漢語分成「平、上、去、入」四聲,從佛典漢譯當中,可以發現譯經者蓄意運用一些入聲的特性來表達印度語言的特性;例如「舍利弗 Sāriputta」,用「弗」這個入聲字來模擬「put」的音。
另外如用「瞿曇」來翻譯「Gotama」,比現代的譯音「喬達摩」精準。又如以「窣堵波」翻譯「stupa」,這些都可以讓我們確認或還原「瞿」、「弗」、「窣」等字的台語讀音。
進入跨語言《法句經》研究是一場意外,在一個會議中,我指出,在現存的四種漢譯《法句經》所新加的新式標點符號,這些標點作得相當草率(當時我的用詞是「率爾為之」)。主事者認為標點團隊都是一時之選,不能因些許失誤而抹煞他們的辛勞成果。會議後,主事者建議,如果我認為其中錯誤很多,何不親自標點看看?
在標點的過程,我定義了先校勘、後標點的程序,其中最大的工程是建立「對應偈頌對照表」與「以對應偈頌來解讀翻譯」兩種方法。
依照一般的思維,佛教的《法句經》應該只有一本,事實上不是如此。從<表1>來看,表上所列的七種版本,篇章次序不同、偈頌多寡不同、印度文本的語言不同,我們看近代「死海古卷」(約西元前68-250年)的出土一樣,在關於「基督教義、猶太教義」、「基督教傳播史」、「古希伯來文的文字及書寫工具」等等方面帶給人類新的視野。<表1> 各本《法句經》的實體抄本,以犍陀羅《法句經》寫本鑑定為西元50-150年為最早,漢譯《法句經》的寫本以敦煌殘卷(P. 2381 伯希和,法藏2381號)為最早,年代約在西元 300-400年。
在向古代譯師致敬的同時,也預祝、期望一百年後(西元2115年)仍然有人閱讀我們的譯作,認為我們的譯作曾經對文明的進展作了或多或少的貢獻。
<表1> 各本《法句經》的偈頌總數與品名對照表
各本《法句經》
|
偈頌總數
|
品名(第一品)
|
品名(最後一品)
|
T210 《法句經》
|
758
|
無常品
|
吉祥品
|
T212《出曜經》
|
867
|
無常品
|
梵志品
|
T213《法集要頌經》
|
929
|
有為品
|
梵志品
|
巴利《法句經》
|
423
|
雙品 Yamaka vaggo
| |
梵文《法句經》
|
1050
|
無常品 Anityavarga
|
婆羅門品Brāhmaṇavarga
|
犍陀羅《法句經》
|
(540)
|
殘缺
| |
波特那《法句經》
|
414
|
雙品 Jama vaggo
|
蛇品 Uraga vaggo
|
Preview attachment 3 向古代的譯師致敬.pdf
3 向古代的譯師致敬.pdf
-------
蘇錦坤作品簡介
Preview attachment 28 作者 Ken Su 2015.pdf
28 作者 Ken Su 2015.pdf
主要網站
Ken Yifertw (台語與佛典)
http://yifertw.blogspot.tw/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