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30日 星期二

傅斯年:譯書感言(1919)

  • 傅斯年:譯書感言(1919)

在中國學問界的情形,很像西洋中世過去以後的「文藝再生」 時代,所以去西洋人現在的地步,差不多有四百年上下的距離。但是我們趕上他不必用幾百年的功夫;若真能加緊的追,只須幾十年的光陰,就可同在一個文化的海裡洗澡了。他們失敗的地方不必學,只學他成功了的。他們一層一層進行的次序不必全抄,只抄他最後一層的效果。他們發明,我們摹仿。他們「眾裡尋他千百度」 ,我們「俯拾即是」 。所以我們雖然處處落人後,卻反而得了個省事的路程,可以免去些可怕的試驗。至於我們趕他的辦法——省事的路程——總不外乎學習外國文,因而求得現代有益的知識,再翻譯外國文的書籍,因而供給大家現代有益的知識。照這看來翻譯一種事業的需要不必多說了。
  
然而中國人學外文已經很久了,翻譯的效果,何以這樣稀薄呢?論到翻譯的書籍,最好的還是幾部從日本轉販進來的科學書,其次便是林譯的幾種最下流的小說。論到翻譯的文詞,最好的是直譯的筆法,其次便是雖不直譯,也還不大離宗的筆法,又其次便是嚴譯的子家八股合調,最下流的是林琴南和他的同調。翻譯出的書既然少極了,再加上個糟極了,所以在中國人的知識上,發生的好效力極少。仔細想來,這都是因為翻書沒主義。沒有主義,所以有用的卻不翻譯。翻譯的多半沒用。我對於譯書的主義非常簡單,只是譯書人的兩種心理——也可說是一種心理的兩面。我現在把他寫下來。
  
   (一)譯書人對於作者負責任
  
   (二)譯書人對於讀者負責任
  
這兩句話看來好像非常淺近,其實施行起來,道路很多。


我先把他概括的說明。
  
我們縱然不能做作者的功臣,又何必定要做作者的罪人呢?作者說東,譯者說西,固然是要不得了;就是作者說兩分,我們說一分,我們依然是作者的罪人。作者的理由很充足,我們弄得他似是而非,作者的文章很明白,我們弄得他半不可解,原書的身分便登時墜落——這便是不對於作者負責任的結果。嚴幾道先生譯的書中,《天演論》和《法意》最糟。假使赫胥黎和孟德斯鳩晚死幾年,學會了中文,看看他原書的譯文,定要在法庭起訴,不然,也要登報辯明。這都因為嚴先生不曾對於作者負責任。他只對於自己負責任。他只對於自己的聲名地位負責任。他要求名,然後譯書,只要他求名的目的達到了,犧牲了原作者也沒不可以。我並不是說譯書定不為求名,這是不近人情的說話。但是斷斷乎不可犧牲了作者,求自己的聲名。這是道德上所不許。況且這手段並不能達到求名的目的。嚴先生當年犧牲了孟德斯鳩赫胥黎,居然享了大名,則也是當時則然,現在卻辦不到。
  
當年讀英文法文的很少,任他「達旨」 去罷,誰肯尋根追求。現在讀外國文的多了,隨時可以發現毛病。馬君武先生把托爾斯泰的《復活》刪改了許多,我的同學汪君羅君一找就找到。林琴南把Ivanhoe書中的一個「離去」 翻成「死去」 ,我五六年前讀這本書時看到,便大笑了一番。又如某君要從英文的譯本中翻譯一本法文原著,我的一位同學,早預備著等他出版以後,照法文的原文,英文的譯本,仔細考較一回。所以在現在情形之下,翻譯者雖欲不對於作者負責任而不能。但是這責任也還不是容易負的呢。要想不做罪人,須得和原書有六七分相同;這六七分的事業,已是極難了。譯書的第一難事,是顧全原文中含蓄的意思,作書人說一句話,並不僅是一句話,話裡頭還包含許多層意思。這樣情形,書越好的越多。若是僅僅譯了原書的字面便登時全無靈氣。因而外國有法定的翻譯權,不許人不經作者許可便譯。這不僅是保護作者的利益,並且保護原書的身分。中國人不入這同盟,不受這法律的限制,應當利用這個機會多多翻譯,實不應當利用這個機會壞壞翻譯。

昨天《國民公報》上有張東蓀先生的一通信,約我翻譯詹姆斯(William James)教授的《實際主義》。我原來有翻譯這書的願心,我原來有研究實際主義的計劃;我現在雖然還有點譯不好,也不妨慢慢研究,慢慢的譯。後來一想,這意思不然了。想翻譯這本《實際主義》,必須對於實際主義有把握;想對於實際主義有把握,必須先研究造成實際主義的實際方法論——就是實際邏輯;想研究實際邏輯,必須先研究機能行為兩派的心理學。還不止此,想知道實際主義的,是不可不知康德以後各派哲學的得失;想知道實際主義的效用,不可不知實際主義的倫理學——人生哲學。如此說來,一事牽動百事。若不要做詹姆斯的罪人,還只得按部就班的研究。這是對於作者負責任。況且沒頭沒尾,突然有一部《實際主義》發現,對於國人也沒大利益。實際主義不是詹姆斯在波士頓羅威研究所講臺上創造的,也不是失勒在人性主義學裡創造的,也不是杜威在邏輯理論上創造的,也還不是皮爾斯(Charles Peirce)在《普及科學月刊》上創造的;西洋思想界進化到現在,經那樣的歷史,受現代時勢的支配,自然而然有這主義產生。和這主義相近的柏格森,同時出發,可見這主義是在現代生活之下,必生的結果;不懂現代的生活,便無從領略這主義。不懂得西洋思想界的歷史,也無從領略這主義。就以詹姆斯的《實際主義》而論,有的地方論歷史,有的地方論現在的別派。我們若沒有一個概括觀,並不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所以在翻譯這本書以前,應當有(一)一部可信的西洋思想史或哲學史,(二)一部可信的西洋近代思想通論,(三)一部可信的《實際主義》概論。有這三部書預先出世,翻譯出這《實際主義》,才有人看,才看懂得,才有利益。不然,只可供游談家的割裂,新學究的附會。總而言之,只給人當護符的材料——實際主義仍然是實際主義,中國人仍然是中國人。這都是為讀者的地位著想,這種心理便是對於讀者負責任。為這緣故,不可不注意以下四項:
  
   (1)翻譯一部書以前,先問這本書是否本身有價值,是否在同類之中算最好的。
  
   (2)翻譯一部書以前,先問這本書是否到了翻譯的地步了,是否還有應當較先翻譯的。
  
   (3)翻譯一部書以前,先問這本書譯過之後,是否大眾看得懂——不覺得無靈性。
  
   (4)翻譯一部書以前,先問這本書譯過出版之後,大家讀了生何樣效果。


總而言之,翻譯的事業,只是為人,總得為讀者「設身處地」 想想,不能專求自己的便利。中國的學問界,並不受翻譯的影響,這固由於譯出來的書籍太少,也是因為譯出來的東西太沒系統;該譯的不譯,不該譯的偏譯。譯書的效用,原不是給能看外國文書籍的人看的,原是給不能看外國文書籍的人看的。既是替不能看外國文書籍的人譯的,便當替不能看外國文書籍的人想想,不當只管自己的高興。所以譯書的去取和次序,全是為讀者而定——就是譯者對於讀者負責任。
  
這兩層意思說明瞭,翻譯上的一切事項,不難按這道理解決了。我先說翻譯的範圍。西洋書多得很,還是先譯哪些是呢?這不消說應當先譯最好的了。但是最好的和次好的,和不好的,又如何分別呢?好不好本沒一定,只有看他有用沒有用,有用便好,沒用便不好。所以我們說「應當翻譯好的」 還是句籠統的話,不如說,應當翻譯最有用的——對於中國人最有用的。我先舉出幾個條件來:
  
   (1)先譯門徑書。這都因為中國人對於各種學問很少知道門徑,忽然有一部專門著作出現,沒人看他,不若先翻門徑書,看作個引路的。
  
   (2)先譯通論書。通論書籍容易普及;況且這樣一部里包含的意思,比精細特殊的著作,定然多的,讀的人可以事半功倍。至於研究精細特殊的著作,固是學者當有的事,但是做這樣事業的人,應當直接讀外國文書,不能僅靠翻譯。翻譯只為普通讀者而設。
  
   (3)先譯實證的書,不譯空理的書。這是因為空理不能救濟中國思想界。
  
   (4)先譯和人生密切相關的書,關系越切,越要先譯。(像北美瑜珈學說長壽哲學一類的書,我真猜不到譯者是何心肝。)
  
   (5)先譯最近的書。因為後來的書,是修正前者而發,前人的好處,他包括了,前人的壞處,他改過了。我們只須求得最後最精的結果,所以要先譯最近的書。
  
   (6)同類書中,先譯最易發生效力的一種。
  
   (7)同類著作者中,先譯第一流的一個人。
  
   (8)專就譯文學一部分而論,也是如此:「只譯名家著作,不譯第二流以下的著作。」 這是胡適之先生在他的建設的文學革命論中一條提議。



以上譯書的去取和次敘說完了。我再談譯書的方法。方法本是隨人自己定去,不能受別人的限制。但是論到大體,也有公同的原則。我就把這公同的原則寫下來:
  
   (1)用直譯的筆法,嚴幾道先生那種「達旨」 的辦法,實在不可為訓,勢必至於「改旨」 而後已。想就別人的理論發揮自己的文章,是件極難的事。不但對於原書不能完全領略的人不能意譯,就是對於原書能完全領略的人,若用意譯的方法順便改變一番,也沒有不違背原意的。想用意譯,必須和原作者有同等的知識才可,但是這是辦得到的事情嗎?況且思想受語言的支配,猶之乎語言受思想的支配。作者的思想,必不能脫離作者的語言而獨立。我們想存留作者的思想,必須存留作者的語法;若果另換一副腔調,定不是作者的思想。所以直譯一種辦法,是「存」 真的「必由之徑」 。一字一字的直譯,或者做不到的,因為中西語言太隔閡,一句一句的直譯,卻是做得到的,因為句的次序,正是思想的次序,人的思想卻不因國別而別。一句以內,最好是一字不漏,因為譯者須得對於作者負責任。這樣辦法,縱然不能十分圓滿,還可以少些錯誤,縱然不能使讀者十分喜歡,還可使讀者不至十分糊塗。老實說罷,直譯沒有分毫藏掖,意譯卻容易隨便伸縮,把難的地方混過!所以既用直譯的法子,雖要不對於作者負責任而不能。既用意譯的法子,雖要對於作者負責任而不能。直譯便真,意譯便偽;直譯便是誠實的人,意譯便是虛詐的人。直譯看來好像很笨的法子,我們不能不承認他有時作藏拙的用,但是確不若意譯專作作偽的用。有人說:「西洋詞句和中國的相隔太遠,定要直譯,自不免有不可通的時候。」 這話真是少見多怪;我們只要保存原來的意思就完了,何必定要逼著外國人說中國學究的話?況且直用西文的句調譯書,更有一重絕大的用處,就是幫助我們自做文章的方法。我們有不能不使國語受歐化的形勢,所以必須用西文的意味做中國文。唯其如此,所以更不能不用直譯,更不能不把直譯所得的手段,作為自己做文的手段。這話說來很長,我在上一期裡,已有專文論及了。
  
   (2)用白話。這也是建設的文學革命論中一條提議。到了現在,文言已是死了的,不中用的。所以斷不能拿他來代表現代的活潑著作。而且文言和西文太隔閡,白話比較稍近些。要想直譯,非用白話不可,要想和原來的切合,非不用文言不可。白話文學一條道理,在現在直可說是「天經地義」 ,翻譯自然可算裡頭的一部分,自然逃不脫這「天經地義」 。
  
   (3)第二等以下的著作,可用「提要」 的方法,不必全譯。翻譯不是容易幹的,必須一種外國文的程度在水平線以上,更要對於所譯的學問有精密的研究。這樣說來,譯材能有幾個呢?然而應當翻譯的東西又多,需要的又急,少數的譯材不夠應用,卻怎樣辦呢?去年我在一位同學那裡看見兩厚本日文書,名字叫做《教育學書解說》,裡邊登載各家教育書籍,都用「提要鉤玄」 的辦法。我仔細一想,這辦法實是不差。照這辦法,譯的人可以省事,讀的人可以省事;譯的人可以用這方法多多轉販,讀的人可以在短少時間,多得若干派的知識。在現在復雜生活之下,在現在若大海一般的出版界之內,不得不用這經濟的手段。我並不是說專門學者只須看提要,我是說普通讀者不可不先看提要。我並不是說一切著作不須翻譯,都可用提要代替,我是說除非若經典一般的創造性的著作,盡可先做個提要,給大家看看。
  
學者的研究自然必須照著原書一字不放,一般的讀者,還須求個事半功倍的道路。讀者覺得我這說話和上文「直譯」 的主張矛盾嗎?其實兩件事全不相干。值得通身翻譯的書籍,便得通身翻譯,並且用直譯的筆法。不值得通身翻譯的書籍,或來不及通身翻譯的書籍,便可做提要,諸位切莫混為一談呀!
  
現在我把大綱的意見說完了;還有一層附帶的話,再說一說。翻譯一種事業,獨自幹去,用的力大,收效很難。若是大家共同翻譯,共同研究,效驗定然快的。材料的搜集,文詞的討論,錯誤的修改,都是共同取得的事業。事事皆然,翻譯也不免如此。所以我很願意大家多設譯書會,用公眾的力量去做這轉移文化的事業。北京大學有個編譯會是很好的了,只可惜一年以來並沒有一部譯成的書出版。(著作的在外。)我有幾位同學對於此事盼望的很。我們同學很有些非常勤學。讀書極多,並且好事的人,若是有熱心而有學問的教員引導,組織一個譯書會,合夥做去,不到一年,定有一部分的成效。我這話就算一種提議罷。
  
說到這裡真說完了。看的諸君定要失望。我把這人人曉得的話,說給諸君聽,實在是我的罪過。但是這話雖然人人曉得,卻只有極少的幾個人實行。我現在就再說一番,刺激諸君耳鼓,奉求諸君想法實行!


本文原載於《新潮》第一卷第三號,1919年

2017年5月29日 星期一

Why translators have the blues


A decent translator used to make a steady, tidy living. Now machines are shaking up the industry and making life hard for the timid

A profession under pressure
ECONOMIST.COM

2017年5月28日 星期日

wide-armed oak 等等

十幾年前,Simon University的一則討論。可補充的地方,想必很多。



關於The Hobbit(魔戒前傳)的小段譯評和其他

我1978年買The Hobbit,2004年初在ylib的「聊齋」,有人問(魔戒前傳)的英文名字,我寫下:「雖然我是(台灣翻譯此系列作品的)局外人,不過我認為將這一20世紀新字hobbit掩藏起來,這做法應該抗議。因為如此一來,
不利讀者與國際朋友溝通等。該書作者對於何以創此字,有一自圓其說。」

我在Simon University曾將大陸版本中的一段,請梁永安先生和張瑞麟先生評論一下
---梁兄 please comment

After that they stopped pleading. Then they took off their clothes and bathed in the river, which was shallow and clear and stony at the ford. When they had dried in the sun, which was now strong and warm, they were refreshed, if still sore and a little hungry. Soon they crossed the ford (carrying the hobbit). and then begin to march through the long green grass and down the lines of wide-armed oaks and the tall elms. ( p.102 chapter 7)

大陸版本:「小矮人不再求剛多爾夫了。他們偷了衣服到河裡洗澡。 河水清澈見底。洗完之後,他們在溫暖的陽光下曬乾,精神了許多。只是肚子餓, 身上疼。 很快他們就涉過淺灘(背著霍比特人) 向那碧綠的草地走去。 一抱粗的橡樹和高高的榆樹隨處可見。」


梁先生改譯為:「小矮人不再求剛多爾夫了。他們脫了衣服到河裡洗澡。 河水清淺 淺灘處石頭累累。洗完之後,他們在轉強轉暖的陽光下曬乾,精神了許多。只是肚子有點餓, 身上疼。 很快他們就涉過淺灘(背著霍比特人) ,走進碧綠的草地,走過一排排粗粗的櫟樹和高高的榆樹。」 


---瑞麟兄的comments. (原文彩色標示)
After that they stopped pleading. Then they took off their clothes and bathed in the river, which was shallow and clear and stony at the ford. When they had dried in the sun, which was now strong and warm, they were refreshed, if still sore and a little hungry. Soon they crossed the ford (carrying the hobbit). and then begin to march through the long green grass and down the lines of wide-armed oaks and the tall elms. ( p.102 chapter 7)

小矮人不再求剛多爾夫了。他們偷了衣服到河裡洗澡。 河水清澈見底。洗完之後,他們在溫暖的陽光下曬乾,精神了許多。只是肚子餓, 身上疼。 很快他們就涉過淺灘(背著霍比特人) 向那碧綠的草地走去。 一抱粗的橡樹和高高的榆樹隨處可見。

我還要補充幾點:
1. carrying the hobbit 原文並沒有指出 on one's back,所以譯文「背著」不知是否有前文為依據? 
2. march through 應該「要穿過去」,而不只是「向……走去」;既然是 march through,那麼就不只是碧綠的草地,我認為草深至少及腰;
3. 原文 wide-armed 前面應該有冠詞 the ,才能與後面的 the tall 對稱,而形成 the lines of the... and the ....;此段譯文「隨處可見」好像是說兩種樹零零落落的散布著,其實原文用的是 the lines,我想應該是成排成列的模樣;而 wide-armed 我不認為是「一抱粗」,應該是樹枝像兩臂張開的樣子。 RL
hc2017.5.28 補充:

Painting : "Wide Armed Oak, Nimrod Hall, Virginia" (Original art by ...


www.kesrahoffman.com/...-/Wide%20Armed%20Oak,%20Nimrod%20Hall,%20Virgi...
This Oak seems to embrace the day with it's wide span of branches. SOLD. Original Painting.



17:15 2004/2/28
我將我認為不夠好的部分加深加紅供你參考,理由大致如下:
1. stoppped 只是暫停而已,並不表示一定「不再」;
2. took off 的譯文「偷了」大概是你輸入錯誤?
3. 關於這條河的描述不夠充分,shallow 與 stony at the ford 譯文沒有表現出來;
4. 太陽是在後來才既 strong 又 warm(前段是過去完成式had dried後段是過去式was); 
5. were refreshed 的譯文「精神了許多」,不知所云?
6. begin 的時態不對,應該是 began
RL
16:40 2004/2/28

****後來我將該書的一小段送廖女士,她當時投入翻譯Pale Fire
:「我們似乎與pale特別有緣份」

Far over the misty mountains cold
To drungeons deep and caverns old 
We must away ere break of day,
To seek the pale enchanted gold.
(這是採自The Hobbit的)

又 Kazuo Ishiguro (石黑一雄)的少作 A Pale View of Hills 有人翻譯為<<群山淡景>>。

2017年5月27日 星期六

brain-inspired computing 是"腦啟發計算"嗎?

 brain-inspired computing 只是模糊的、籠統的說法,可能每個團隊界定都不同。廣義而言,過去60年的AI研究都屬此範疇。"仿腦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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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Go出來後對行業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北京大學研究機器學習的教授查紅彬說,「政府討論的內容變得更加廣泛,更加具體。」他補充說,不久後,政府便創立了一個關於腦啟發計算的新項目。
舍基說,儘管有政府的大力支持,這個領域內的進步最終可能會產生適得其反的效果。人工智慧可能有助於中國更好地審查互聯網,這通常會阻礙中國研究人員查找重要信息。與此同時,更好的人工智慧可能有助於中文讀者輕鬆地翻譯文章和其他信息。
「事實是,」 舍基說,「與汽車工程不同,人工智慧會帶來意想不到的事物。這將使世界變得更加不可預測,這一點從來不是北京樂見的。」
“After AlphaGo came out and had such a big impact on the industry,” said Zha Hongbin, a professor of machine learning at Peking University, “the content of government discussions got much wider and more concrete.” Shortly afterward, the government created a new project on brain-inspired computing, he added.
For all the government support, advances in the field could ultimately backfire, Mr. Shirky said.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may help China better censor the internet, a task that often blocks Chinese researchers from finding vital information. At the same time, better A.I. could make it easier for Chinese readers to translate articles and other information.
“The fact is,” Mr. Shirky said, “unlike automobile engineering,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will lead to surprises. That will make the world considerably less predictable, and that’s never been Beijing’s favorite characteristic.”

中國雄心勃勃地改變著人工智慧領域舊有的平衡。政府和私營企業不斷向該領域投入大筆資金。與此同時,川普政府卻在削減美國發展人工智慧的開支。但僅僅投錢就夠了嗎?
CN.NYTIMES.COM

2017年5月25日 星期四

How Do You Translate a Wine? Naming wines in translation by Damion Searls


“Red” wine isn’t actually red. “White” wine isn’t white, either. What gives?


Colors, grapes, brands: the language of wine presents a bevy of problems for translators. Damion Searls reflects on the art of translating wine abroad.
THEPARISREVIEW.ORG





http://www.theparisreview.org/blog/2015/02/10/one-wine-two-wine-red-wine-blue-wine/

One Wine, Two Wine, Red Wine, Blue Wine

February 10, 2015 | by 
Naming wines in translation.
Georg_Emanuel_Opiz,_Der_Saufer_1804
Georg Emanuel Opitz, Der Säufer, 1804.
Valentine’s Day is upon us and if, to bedazzle your beau or belle, your tastes turn to thoughts of white tablecloths and candlelight, your thoughts will likely turn to tastes of wine.
But which wine? It can be hard to navigate those artisanal descriptions, so easy to mock—notes of saddle leather, jujubes, and turpentine with a hint of combed cotton, and so on. The basic questions are no simpler, though. “Red or white?” ignores orange wine, whites tinted a little longer than usual from the grape skins: basically the opposite of rosé, where red-wine grapes are peeled faster than usual. There’s also gray wine (vin gris, actually pinkish), which is white wine from black grapes usually used for red wine such as pinot noir, and even yellow wine (vin jaune), a special variety from the Jura in eastern France, though what white wine isn’t yellow when you think about it. Provençal pink wines—rosés—are colored gooseberry, peach, grapefruit, cantaloupe, mango, or mandarin, according to the Provence Wine Council: vote for your favorite here.
Vin_Jaune
Vin jaune: the author’s Valentine’s Day plans.
What are these colors anyway? “Red” wine isn’t actually red, like fire engines or stop signs, any more than “white” is white like snow or those tablecloths. And we don’t have “white grapes” in English, though we do have red: we have green grapes (and yellow raisins), and black, purple, and blue grapes, too. Color perception, and color words, are vast and fascinating topics, best plumbed in the magnificent, luxurious, inexhaustibleColor and Culture by John Gage, from which I take much of what follows. Different cultures have different color schemes, and as the centuries go by, especially if paintings and fabrics fade or are lost, it can be hard to know what people meant by a given word.
Purple, as in the Roman “royal purple” whose misusers could face the death penalty, probably meant a luster or shimmeriness, not a hue. There are color-fast artworks, like mosaics, that show garments known to be purple, but which we would now call vermillion-red, green, or black, with shimmers of light. In Medieval Spain, the word for purple meant a thick fabric, probably silk, of almost any color; the Anglo-Saxon translation of purpura was godweb: a good, or godly, weave.
Then there’s perse: no one knows what the hell that means. In the eighth century, it was a synonym for hyacinth; in Dante, it’s purple-black; at its heyday, it was the darkest and most expensive blue; its last appearance, in the mid-sixteenth century, was as the color of rust. It, too, might be more like a kind of material or some non-hue color value.
The most well-known color-translation problem is Homer’s “wine-dark sea”—the sea rarely being, of course, what we would call the color of wine of any color. Explanations relying on poetic license or metaphors of intoxicating depths quickly run aground on the rest of Homer’s color terms: He calls oxen “wine-dark,” too. The sea, when not “wine-dark,” is “violet,” an adjective he also applies to sheep. Honey is “green.” There are five words for hues in all of Homer’s work, including words for fiery-red and purple-red, but none for blue—despite living under the most splendid, perfect blue in the world, Homer calls his sky starry, or broad, or great, or iron, or copper, or bronze, but never once blue.*Kuaneos, which in later Greek meant blue, is used only for a storm cloud, Hector’s hair, Zeus’s eyebrows: “dark.” Maybe he had no choice but to call the sea wine-colored.
So about that “red” wine, maybe it’s best to stick to the winemaker’s name on the bottle? That presents other problems, in some languages. English speakers take for granted our ability to just borrow some French if we need it, for Burgundy, champagne, Château Lafite-Rothschild. We have the same alphabet as French, give or take a few accents, and more or less know how to pronounce the unfamiliar thing if we see it. Even words from non-Western languages are usually easy to transliterate: HondaAl Jazeera.
Not so in Chinese. And with high-end wine exports from France hitting record numbers this decade because of Asian demand—French wine took in ten billion euros in 2011, beating the previous record by more than 10 percent, and 2.5 billion was from Asia—what the Chinese consumer sees as a wine’s name has started to make a big difference.
The challenge of translation between Chinese and European languages never ceases to amuse, for which see any number of so-called Chinglish Web sites illustrating signs or instructions gone terribly wrong. Translations of proper nouns into Chinese pose even more problems, because a French or English syllable can be matched by a dozen or more different Chinese words, each with a different meaning. As a result, even straight transliteration runs into semantic cross fire: not only must the name be easily pronounced and appealing in Chinese, and sound roughly the same as the original, but unlike a transliteration into English it will mean something, too, one hopes something positive or brand-appropriate. It was a bummer for Microsoft that “Bing” is most naturally heard in Chinese as 病, meaning “illness” or “being sick.” Good save, though: they called their search engine bi-ying (必应), “must answer.”
The two companies you hear about who aced the challenge are Subway, which in Chinese is sai-bai-wei (赛百味), “better than a hundred flavors,” and the brilliant keh-kou keh-luh (可口可乐), which sounds like “Coca-Cola” and means “delicious happiness” or “good to drink, makes you happy.” I like Groupon’s name: gao-peng (高朋), “classy friends”; I’d probably like Groupon more if it were called Classy Friends in English, too.
What about wine? As you’d expect, total chaos. Some names could be translated (Château La Lagune as lang-lihu, “beautiful lake”), some wines simply renamed: Château Beychevelle became the auspicious longchuan (“dragon boat”), playing off the Viking ship on its label. Calon-Ségur lucked out with tianlong (sounds like “Calon,” means “dragon of heaven”); Lafite hit the jackpot with the blingy lai-fat, “Come get rich!” and became the lubricant of choice for negotiating big-money Chinese business deals. Grand Puy Lacoste got saddled with “crocodile wine,” because of the crocodile logo of Izod Lacoste, no relation. Crocodiles being neither auspicious nor tasty, sales sagged.
There have been two attempts I know of to nail this all down, in the interests of making everything easier to sell. In 2009, the publisher of Singapore’s The Wine Review and founder of the bilingual Chinese Bordeaux Guide offered phonetic translations of the top Bordeaux châteaux names; in 2012, after a year of consultation with the sixty-one châteaux in Bordeaux’s official 1855 Grand Cru classification, Christie’s unveiled its listof “official translations” and said that all but four châteaux had approved it. They also announced the first-ever Chinese wine-tasting notes, a whole other crosscultural kettle of crocodiles. They prepared a poster to be “given to Christie’s clients and journalists,” but the project seems to have quietly disappeared—as far as I know, the poster never came out, although a low-res version is used to illustrate this article.
I talked to Simon Tam, the Head of Wine, China, at Christie’s, when the plans were still moving ahead, and asked him about their translations. He wouldn’t say much about the process—was the project managed in English, Chinese, or French, for instance—but he did say that Christie’s had decided to come up with the list on their own initiative. Tam felt that “the time had come for an authority to set some standards,” and clearly Christie’s wanted to be identified with these high-quality standards. No more flat translations of Cheval Blanc as “white horse”—they looked for “characters that are elegant, less day-to-day, words that look good together.” (Still, Cheval Blanc did great at last year’s Sotheby’s auction marketed as a celebration of the Year of the Horse, andChina-savvy diplomats have already stocked up on Réserve de la Chèvre Noire, Le Bouc à trois pattes, and La Ferme Julien—goats black, three-legged, and on the bottle’s label, respectively—for next week’s Year of the Goat New Year’s gifts.)
Tam approached the châteaux and asked if they were happy with their Chinese name, and if they weren’t, he and his team offered suggestions. Their goals were “accuracy and identity,” what Tam called the château’s “brand DNA”: for instance, masculine or feminine.
Fine French wines and the booming Chinese market were “the newest combination on the block,” and “all we’ve done,” Tam said, was “fast-track it for the industry.” Here’s to fast-tracking new combinations, and maybe even some new colors, this Valentine’s Day.
*Near-quoted from William E. Gladstone, who called attention to the issue in his three-volume Studies on Homer and the Homeric Age before becoming one of the greatest British prime ministers in history: “Homer had before him the most perfect example of blue. Yet he never once so describes the sky. His sky is starry, or broad, or great, or iron, or copper; but it is never blue.” The “bronze” sky is mentioned in Gage.

Damion Searls, the Daily’s language columnist, is a translator from German, French, Norwegian, and Dutch.

“‘Red’ wine isn’t actually red, like fire engines or stop signs, any more than ‘white’ is white like snow.”
Our language columnist searches the etymology of colors for Valentine’s Day: http://bit.ly/1Fv6Pgx


Colors, grapes, brands: the language of wine presents a bevy of problems for translators. Damion Searls reflects on the art of translating wine abroad.
THEPARISREVIEW.ORG|由 TIERRA INNOVATION 上傳
 

2017年5月17日 星期三

巫寧坤 「紅色中國文學翻譯家的命運」


巫寧坤 「紅色中國文學翻譯家的命運」,收入《孤琴》台北:允晨,2008,頁233-241



紅色中國文學翻譯家的命運

「文革」後二十多年來,漢譯西方文學作品在中國大陸擁有相當廣大的市場,其中包括老一代的翻譯家的經典譯著。千千萬萬的讀者從長期文化禁錮中解放出來,如饑似渴地從禁果中吸取養分,但是有多少人會想到,在這些一部部精湛的譯著後面,掩藏著多少譯著者本人可歌可泣的故事。

「解放」初期,國事千頭萬緒,上面也許還顧不上來抓文學翻譯這般小事,文學作品翻譯工作一時還「放任自流」。久負盛名的法國文學翻譯家傅雷精心翻譯的巴爾扎克巨著《人間喜劇》選集一本接一本出版,也是出自他生花譯筆的羅曼‧羅蘭巨著《約翰‧克利斯朵夫》更成為大學生人手一冊的寶書。老作家蕭乾,四九年謝絕劍橋大學之聘,毅然從香港返京,先在英文《北京周報》工作,後來主持《譯文》月刊(後改稱《世界文學》)的編務,並親自動手翻譯了十八世紀英國小說家亨利‧菲爾丁的巨著《湯姆‧瓊斯》和捷克近代諷刺小說《好兵帥克》,這兩部譯著成為不同風格小說翻譯的典範。

五十年代初期涌現出一批優秀的青年文學翻譯家。詩人穆旦(原名查良錚)精通英文和俄文,一九五三年從美國芝加哥大學學成歸國,在南開大學外語系任教。他衷心希望「為祖國的文化繁榮多做貢獻」,利用全部假期和業餘時間,翻譯俄國和英國文學經典著作。在一九五三年底至一九五八年底的短短五年中,他出版了直接從俄文翻譯的季摩菲耶夫著《文學原理》四捲、普希金的代表作《歐根‧奧涅金》等多部長篇敘事詩、普希金抒情詩五百首、《別林斯基論文學》等。在同一期間,還出版了英國詩人拜倫、布萊克、濟慈、雪萊等人的抒情詩選。

北京大學西語系年青的英語教授吳興華,才氣橫溢,學貫中西,十六歲時發表的新詩當即被譽為「中國新詩的轉折點」。「解放」後,「追求進步」,放棄寫詩,致力於用馬克思主義觀點研究莎士比亞,深得黨組織的歡心。在五十年代中期,他用詩體翻譯的莎士比亞歷史劇《亨利五世》和《亨利四世》先後問世,立即成為文學翻譯的經典。

一九五七年「北京之春」曇花一現,文學翻譯家也紛紛墮入偉大陰謀家精心策劃的「陽謀」陷阱。傅雷多年來「追求進步」,寫給遠在波蘭的長子傅聰的每封家書中對新中國都贊不絕口。「反右」一聲炮響,他在上海竟首當其沖,成了「反黨、反人民、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分子」。蕭乾自四九年歸國後也一直「追求進步」,這時已擔任《文藝報》副主編,「大鳴大放」期間奉命組織文藝界座談,不料竟犯了「扇風點火」罪,何況在舊社會還反對過左翼文學,理所當然戴上了「右派」帽子。吳興華從十六歲考上燕京大學,畢業後留校任教,一直在燕園埋首學術,歷史一清二白,多年來更是「思想進步」的典型,這時已提升為北大西語系副系主任,「鳴放」時曾質疑在英語教學中也要向「老大哥」學習,犯了「反蘇反共」罪,也劃為「右派」。

穆旦在「鳴放」期間未發一言,幸免於「右派」之難。可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九五八年十二月,一頂「歷史反革命的帽子憑空落在一位萬里回歸的愛國詩人和文學翻譯家的頭上!由於一夥為虎作倀的宵小的陷害,他竟然被法院判決「接受機關管制三年」,逐出講堂,到南開大學圖書館「監督勞動」。

西方文學名著也隨之遭殃。《約翰‧克利斯朵夫》和女詩人楊苡翻譯的英國小說家埃米莉‧布朗蒂的經典小說《呼嘯山莊》均被列入腐蝕青年思想的「大毒草」,因為有一些大學生被劃為「右派」,被迫檢討「極端個人主義的反動思想」根源時,曾歸咎於這兩部小說的影響。一時間,紛紛揚揚,草木皆兵,北大文科學生竟然還煞有介事出版了批判小冊子,開「文革」期間無理可喻的「大批判」的先河。這兩棵「大毒草」和其它眾多「毒草」,從圖書館書架和新華書店貨架上消失,外國文學翻譯事業日漸蕭條。

更荒唐的是,一旦劃為「右派」或「歷反」,文學翻譯家不但從專業工作崗位上放逐,而且被剝奪發表譯著或任何其它作品的權利。然而,身為「賤民」,他們對文學翻譯仍然「從一而終」。傅雷閉門謝客,繼續不斷修訂《人間喜劇》選集的譯文,並完成了巴爾扎克巨著《幻滅》的翻譯。吳興華被逐出課堂,閉門從義大利文翻譯但丁的《神曲》。據穆旦的子女回憶,他在三年管制期間「完全停止了譯著,中斷了與親友的書信往來,對厄運緘口不言。」六二年解除管制後,仍在圖書館「監督使用」。盡管環境如此惡劣,心情抑鬱,穆旦開始利用工餘時間,夜以繼日翻譯拜倫的頂峰之作、兩萬行的敘事詩《唐璜》。

董樂山是文學翻譯家中的後起之秀。他「解放」初期進入新華社國際部當一名普通英文翻譯,後主持翻譯工作,五七年被劃為「右派」,下放「監督勞動」。六零年「摘帽」後回到新華社工作,倡議並和李慎之等八位同仁利用業餘時間,合譯美國記者William Shirer 的巨著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Third Reich。譯文《第三帝國興亡》長達二百六十萬言,由樂山統一校改。一九六三年由世界知識出版社作為「內部讀物」發行,不但無稿酬,而且譯者也不得署名。

及至「文革」浩劫來臨,連無償無名的文學翻譯也無從問津了。「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聖旨一下,「有前科」的文學家,包括「摘帽右派」和解除管制的「歷反」,無一幸免。在上海,傅雷夫婦不堪「革命小將」的百般凌辱,忍無可忍,於九月三日夜間雙雙含恨自裁,遺囑中還留下現鈔五十三元五角作為火葬費,時傅雷年僅五十八歲。他的摯友周煦良教授也是著名文學翻譯家,當時也是「橫掃」對象,驚聞傅雷夫婦噩耗,於九月五日含淚寫下《弔傅雷》﹕「一街南北過從頻,倉促誰知共隔死生,未必精魂來入夢,擁衾黑坐苦思君。」

在北大風光旖旎的燕園,吳興華在烈日下勞改,口渴難堪,喝了監工的學生從未名湖中舀起的一碗濁水,數小時後倒斃,年方四十五歲。在北京市內,日本古典文學翻譯家錢稻孫被紅衛兵抄家,連床都抬走了。七十九歲的老人被打翻在地,沒多久就被迫害致死。

幸免於一死的,也逃不了掃地出門、長年批斗勞改。蕭乾是老北京,此時此際,在偌大的京城竟無立錐之地。董樂山在批臭斗臭之餘,再次押送農村勞改。以英譯中國古典和現代文學名著蜚聲國際的楊憲益和英籍夫人戴乃迭,以莫須有的「英帝特務」罪名,雙雙鋃鐺入獄,一關就是四年,出獄後方得知他們無家可歸的獨子在紅色恐怖的無情摧殘之下,神經失常,已縱火自焚喪身。

「九葉派」詩人袁可嘉曾多年參加《毛澤東選集》的英譯,又為英文版《中國文學》月刊翻譯當代詩歌和小說,後調入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研究所,工作一向兢兢業業。尼克松訪華之後,他當年在西南聯大的同學、美籍中國文學專家許芥煜教授來京訪問,準備用英文撰寫《中國文藝界》一書,不時向他瞭解國內文藝界的情況。九三年七月,許教授以「特嫌」罪名被驅逐出境,袁本人則被定為犯有「為美國間諜提供情報的反革命罪行」,敵我矛盾按人民內部矛盾處理,「帽子抓在群眾手裏」,公開批判,展覽罪行圖片,在外文所接受監督勞動,直到「文革」結束後才平反。

在天津,穆旦在南開大學遭到沒完沒了的批斗和抄家。六六年八月一個夜晚,一夥紅衛兵在他家門前燃起一堆篝火,把他的書籍和文稿付之一炬。穆旦從早上就被抓走,被批斗了一整天,直到午夜才疲憊不堪地回家,頭髮已被剃成「陰陽頭」。他對身外之物並不介意,只怕他心血結晶的《唐璜》譯稿遭逢不幸。他在滿地凌亂的雜物中搜尋,竟然發現散亂的譯稿奇跡般地幸免於難。

六八年八月,穆旦全家六口人被掃地出門,擠在一間十七平方米的東屋裏。六九年至七一年,先後在農村和「五七幹校」勞改。七二年回圖書館勞動,無家可歸,借學生宿舍一間小屋子暫住。一天勞動後,長夜孤燈,繼續翻譯《唐璜》。七三年底整理、修改、註釋完畢,用牛皮紙將一千頁的譯稿包好,試探性地投寄給北京人民出版社,次年中接到覆信,稱「《唐璜》譯文很好,現尚無條件出版,原稿社存。」

七四年至七六年,穆旦翻譯英國現代派詩歌,修訂普希金抒情詩和《歐根‧奧涅金》。七七年二月二十五日,心臟病突發,二十六日凌晨逝世,享年僅五十八歲。人死了,迫害卻仍在繼續。次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準備出版《唐璜》,南開大學那一夥落井下石的讒佞之徒又以譯者「有嚴重歷史問題」為藉口,跳出來橫加阻撓。

莫須有的「歷史問題」解決以後,八零年七月,穆旦當年在「監督勞動」之餘嘔心瀝血翻譯的《唐璜》終於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並立即成為公認的文學翻譯的經典。後來,他的骨灰在北京香山腳下的萬安公墓安葬時,陪葬的正是一部《唐璜》。

董樂山在農村勞改中摔傷胳膊,奉命回北京給一些幹部補習英語。七二年夏得悉人民出版社決定再版《第三帝國興亡》,以三聯書店名義出版,仍是「內部讀物」,既無稿酬,也不署名。董樂山並不計較,又用一年時間對全書校訂了一遍,七三年出版。「文革」後,世界知識出版社復業,這部巨著得正式以該社名義出版,並對外公開發行,以董樂山為首的九位譯者的大名也都印在捲首。此書一經面世,立即在全國不脛而走,給浩劫餘生的人們上了似曾相識的一課,董樂山作為翻譯家的名聲也由此確立。

一九七九年,樂山應三聯書店之約,重譯了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的《西行漫記》,這本當年名噪一時的書曾使他對共產黨心向往之,現在卻為人們三、四十年來的親身經歷提供了觸目驚心的強烈對照。一九八四年,他出版了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的政治恐怖預言小說《一九八四》,八八年又出版了匈牙利作家阿瑟‧庫斯特勒揭露斯大林恐怖統治的小說《正午的黑暗》。從《西行漫記》到《一九八四》和《正午的黑暗》,這恰恰勾畫出翻譯大師一生的心路歷程。

「文革」十年浩劫之後,幸存的老一輩翻譯家寥若晨星。他們以老耄之年的劫後餘生,重新投入熱愛的文學翻譯。在上海,巴金歷盡殘酷斗爭之苦和喪妻之痛,終於譯完了俄國革命民主主義者赫爾岑的回憶錄《往事與隨想》。他說﹕「我每天翻譯幾百字,我仿佛同赫爾岑一起在十九世紀俄羅斯的暗夜裏行路,我像赫爾岑詛咒尼古拉一世那樣咒罵『四人幫』的法西斯專政。」

在北京,楊憲益夫婦,置多年的牢獄之災和喪子之痛於度外,完成了被「文革」腰斬的《紅樓夢》英譯。美國文學專家、北京大學教授趙蘿蕤,早在三十年代就翻譯過美國詩人艾略特劃時代的長詩《荒原》,她的丈夫、著名詩人和考古學家陳夢家在「文革」中不堪紅衛兵輪番武斗,自殺身亡,蘿蕤本人的精神分裂症也隨之加劇。「文革」後,這位孤苦伶仃的老人,竟在一間不到十平米的住房內,完成了美國詩人惠特曼的巨著《草葉集》的翻譯,《紐約時報》曾為此在頭版專題報導。

袁可嘉在七九年平反之後,除了出版《彭斯詩鈔》等三部譯詩外,又主編了《外國現代派作品選》多捲,對新一代作家的成長頗有影響。蕭乾在《翻譯—我最後的一根稻草》一文中,回憶「文革」期間身在困厄之中,唯有翻譯給了他一些有意義工作的機會。九十年代初期,他以近九十的高齡,和夫人文潔若合作,譯完了二十世紀英語小說的頂峰之作、愛爾蘭作家喬伊斯的長篇巨著《尤里西斯》。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五十年來,多少鍾情文學翻譯的有志之士,不折不撓,前僕後繼,用自己瘡痍滿目的生命和錦繡才華編織成一件件彩色斑爛的翻譯藝術珍品。繼傅雷、吳興華、穆旦、錢稻孫等大師暴亡之後,近年來,趙蘿蕤、董樂山、蕭乾、戴乃迭等大師也先後謝世,文學翻譯史上一個血淚斑斑的時代即將結束,但這些「雖九死而不悔」的翻譯大師們留下的一座座豐碑將為中國大陸「人的現代化」繼續作出獨特的貢獻。


2002年2月於維州獵人森林公寓

2017年5月15日 星期一

Turkophile、 Turkophilism v "土耳其情操" ;E. Dale Saunders (1919–1995



Orhan Parmuk原著【伊斯坦堡:一座城市的回憶】Istanbul: Memories and the City (2003)
,何佩華譯,台北:貓頭鷹,2006

這本書的製作,有點台灣特色:譬如說第1章的圖2,遠比英文版的好:英文版採一頁,中文版採跨頁全景。最大的缺點是缺索引,所以關鍵字Bosphorus、huzun等都難以在一處掌握其全貌。其他的小缺點如人名的姓常沒翻譯,是時尚名詩人Yahya Kemal 的Kemel 是創字,可能也是土耳其國父"凱末爾" (土耳其人常稱其為Ataturk) 師法的對象。

翻譯和註解也不錯。只有 Turkophilism翻譯成"土耳其情操" (頁259)我有點不同意。
ˋ
 Turkophilism是 "Turkophile 加 ism",前者一般翻譯成"親 (護、讚美)土耳其",當然是粉絲,也可能極端第"親"土耳其的"一切"。


"情操"的意思不清楚,也許如網路說的: 
是指由感情和思想綜合起來的,不輕易改變的心理狀態。以某一或某類事物為中心的一種復雜的、有組織的情感傾向,如求知欲、愛國心等。在心理學中曾有人把情操分為求知、審美、道德、宗教四種;在現代心理學中常把人的復雜情感稱為高級情感,并分為理知感、道德感、美感等三種。作為一般語調時;情操指情感和操守的結合。



Turkophile | Define Turkophile at Dictionary.com

www.dictionary.com/browse/turkophile

Turkophile definition, Turcophile. See more. ... or Turkophile. [tur-kuh-fahyl] /ˈtɜr kəˌfaɪl/. Spell Syllables. noun. 1. a person who favors or admires Turkey, ...

Urban Dictionary: Turkophile

www.urbandictionary.com/define.php?term=Turkophile

Oct 29, 2010 - An abnormal fondness and attachment to anything of Turkish significance, cultur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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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en.wikipedia.org/wiki/E._Dale_Saunders
E. Dale Saunders (1919–1995) was an American scholar of Romance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 Japanese Buddhism, classical Japanese literature, and East Asian civilization.
Cont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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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ife
2 Selected works
2.1 Translations
2.2 Other works
3 External links
Life[edit]
Saunders obtained an A.B. degree from Western Reserve University in 1941 and an M.A. in Romance Philology from Harvard in 1942. He continued his studies in Japanese after joining the U.S. Naval Reserve, later earning an M.A. from Harvard in 1948 and an Doctorat de l'Université de Paris in 1953.
Saunders was a teaching fellow in Romance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 at Harvard in 1942 and again in 1945–48. After working as instructor in French at Boston University (1946), Chargé de mission, titre étranger in the Musée Guimet in Paris (1950), Lecturer at the University of Paris (1951–52), and Assistant Professor at the International Christian University in Tokyo (1954–55), Saunders joined the faculty of the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in 1955 as assistant professor. He became associate professor in 1963 and full professor in 1968.
Selected works[edit]
Translations[edit]
In addition to his contributions to scholarship, Saunders is known for his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modern Japanese literature by authors such as Abe Kōbō (Inter Ice Age 4, The Woman in the Dunes, The Face of Another, The Ruined Map, and The Box Man) and Mishima Yukio (The Temple of Dawn in conjunction with Cecilia Segawa Seigle).
Saunders has also translated several books into French, including the three-volume A History of Japanese Literature: From the Manyoshu to Modern Times by Shūichi Katō and Le jeu de l'indulgence: Etude de psychologie fondée sur le concept japonais d'amae by Doi Takeo.
Other works[edit]
Mudra: A Study of Symbolic Gestures in Japanese Buddhist Sculpture
Mythologies of the Ancient World
Japanese Buddhism
External links[edit]
Obituary

ON THE BOSPHORUS — JOHN BERGER [1979] 之一段

ON THE BOSPHORUS — JOHN BERGER [1979]

http://hcplace.blogspot.tw/2017/04/on-bosphorus-john-berger-1979.html

下段的翻譯可討論的地方頗多!

When the ferry passes the headland, eleven minarets become visible, and you can see clearly the camel chimneys of the kitchens of the Sultan’s palace. This palace of Topkapi housed luxury and indulgence on such a scale that they percolated into the very dreams of the West; but in reality, as you can see today, it was no more than a labyrinthine monument to dynastic paranoia.

2017年5月14日 星期日

【John Berger在博斯普魯斯海峽上】(ON THE BOSPHORUS)


【John Berger在博斯普魯斯海峽上】ON THE BOSPHORUS — JOHN BERGER [1979]

我的譯文採用"子在川上"格式;所以與市面上的兩翻譯本不同。
台灣的採用【博斯普魯斯】;中國採用【在博斯普魯斯海峽】。我原採用【橫渡博斯普魯斯海峽】。

翻譯整體而言,台灣版有些政治情勢的註解,略勝中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