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5日 星期五

陶傑:名譽 vs 榮譽等等。楊牧:Lowell音譯 “羅渥爾”,不是“羅威爾”。 何穎怡 “標準譯名”

 


恆生大學終於割蓆,亦即大陸所稱的劃清界線,刪去授予「杜拜王子」的所謂「榮譽教授」職銜。


一個愚蠢的「國際金融中心遺址」,此雞棚鬧劇已成定案,不必再論。而其中香港在特區時代,中文水準急劇下跌———新聞媒體、大學、企業,全部將「榮譽」和「名譽」混淆。


大學頒贈的是「名譽博士」(Honorary Doctorate),「名譽博士」不必修讀,可以捐錢換取,也可以是一位名人的傑出貢獻後,一家大學姍姍來遲而又有點勢利的錦上添花。


另英式大學的畢業資歷,卻是「榮譽學士」(Bachelor Degree with Honours )。後者的「榮譽」沒有什麼意義,只是成績等級的暗示,分為一級、二級甲、二級乙、三級,以及沒有「榮譽」的「及格學位」(Pass Degree)。


在一個公民社會之中,每一個國民都天生的擁有名譽。名譽雖與地位連結,每一個人的名譽,都是基本的人權,都不可侵犯:例如不可以被誣告Me Too,專業人士也不應遭到誹謗。


「名譽」可虛可實,「榮譽」也可大可小。如有朋友請你吃飯,說:請賞面光臨。你可以很禮貌回應:那裏,這是我的榮譽。


正如「意向」(Intent )和「意圖」(Intention ),有很微妙卻非常重大的分別。


亦如「播映」(broadcast )和「放映」(screened ):一齣電影,在戲院中,一定是「放映」,screening ,絕對不可以稱為「播放」。電視台轉播一齣電影,才叫做播映。


這等詞彙的廣泛混淆與誤用,長期見於香港「差不多先生」的中文傳媒、評論人、教授、政府和企業的新聞稿,包括所謂恒生大學對於這位王子的職銜誤稱。凡此種種,對於類似日本工匠式嚴謹的完美主義者,是語言的污染,豈止礙眼和礙耳,令人厭惡。


中港兩地語文的墮落,亦社會智商的退化,集體弱智的表徵。香港之所以「玩卵完」,因半文盲的土著精英不知天高地厚的「當家作主」後大言不慚的吹水所謂「去殖化」,由母雞、雞棚到雞卵,全部出錯——-還記不記得當初有人期許,可以以現代化的、英國殖民地管治賦予普通法的、自由的香港,由深圳向北,慢慢改變大陸,此一幻想,今日終於徹底破產。


香港的死因,到底是因為包括語文污染在內的中國的影響,還是香港本身就非常的中國、即擁有「中共」的寄宿基因?這個問題很有趣。有如先有雞,還是先有雞卵,此豈亦宿命歟?


語文精研,另見陶傑披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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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早看到好消息,四名寶林中毒的重症患者,原先有兩名在葉克膜的患者經過血液置換,可望移出葉克膜。


這又讓我想起幾天前就想寫的文章,就是「米酵菌酸」變成音譯「邦克列酸」(Bongkrekic acid)的事。衛服部的「正名」是因為這酸跟米關係沒那麼大,當初米酵菌酸四個字不知怎麼來的。未免民眾滋生不必要的恐慌,所以正名。


這就要談我們做翻譯的辛酸。我踏入這行二十幾年,一直不能理解台灣為什麼不能和日本文部省一樣,一碰到新詞,就統一頒佈譯名供媒體大眾統一使用,反觀台灣,到現在依然是有人「普丁」有人「浦亭」,不知情的人,以為是兩個人。譯名的統一,並不只是方便翻譯的人,更有助知識順利的傳播,在教育層面,真的很重要。


看看二十幾年過後米酵酸菌的例子,你就知道台灣在這方面沒什麼改善。頂多是教育部有一個網站做「雙語詞彙對照」,這個網站還要改名叫做「樂詞網」,搞得好像什麼類似魔鏡一樣的歌詞網站。光看這個網域名稱,你怎麼樣也不會認為它就是我國唯一靠得住、掛一還漏萬的專有名詞翻譯對照網。


我以前就寫過一篇文章,講過沒有網路的時代,我們這些做翻譯的人是如何攻克譯名查詢的,現在回顧,真是辛酸。改朝換代,新任教育部長幫幫忙吧。


下面重貼我寫過的文章:


#以前的譯者多用土法煉鋼克服專有名詞翻譯。那個時代我也經歷過。20年的翻譯生涯,我累積了小山一般高的工具書,光靠英漢字典,根本沒法混這個圈子。我有各式專業字典,科技啦,生物啦,電腦啦,醫學啦,貝類字典啦、雲五社會學、雲五心理學、雲五人類學啦、人類學大辭典、音樂字典、劍橋哲學大辭典,國立編譯館的地名字典,你說得出來的專業辭典,我大都買回來過,還搭配一本大大的世界各國地圖。


兩次搬家,我扔掉了絕大部分的工具書,因為很多東西,網路都有了。面對堆積如山、陪伴我20年、卻要當廢紙回收的書籍,我心頭不免酸楚。我還記得剛踏入翻譯這一行,到處求術語翻譯的辛苦。那些磚頭厚字典,都是老公陪我到台灣大學對面書店街搬回家的,還根據醫師朋友的指點,跑到巷子裡買合記版的醫學大辭典(不然通常只能買到簡易版的)。


我也曾跑去中研院影印礦業字典、地質學字典、中油公司出版的字典。我也買過一大堆恐龍書,一個一個拉丁學名鍵入,自製「恐龍字典」,先存在大軟碟片又轉到3.5小磁片,現還在我的隨身碟裡。我也影印過《聯合報》編譯組內部使用的「名詞翻譯對照」,捧回女書店出版的一大堆女學書籍,辛苦建立女學詞彙中英對照,過程跟自製「恐龍字典」一樣。沒有這些東西,你怎麼知道empower翻譯為「培力」比「增權」好呢,你怎麼知道他媽的這個國家連外國總統的名字都沒有統一翻譯。看看人家日本文部省,一有新詞,便有統一翻譯馬上問世。我國的譯者真是心酸。


還有我伏案不知道多少個小時,自己做的世界音樂學辭典。當年翻閱參考的Rough Guide版世界音樂導覽,蠅頭小字都不足以形容。這本我沒扔掉,因為那不只是世界音樂字典,那是一整本「殖民音樂文化雜交史」,看懂那本書,你就看懂殖民力量與音樂的互相交匯,你就看到「音樂動力學」。


雖然沒扔掉,但自知我連電腦字體都還得放大,餘生,焉能繼續攻克這本蠅頭小字書呢?就像衣櫃裡的大學時代衣裳,僅供憑弔罷了。


圖為:我做過一個世界音樂字典,現在還在我的電腦裡,大半來自這本已經十幾年沒摸過的蠅頭小字磚頭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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